N本报记者 李秋云 涂传之 吕波 谢明飞 实习生 杨雯雅 文/图
【核心提示】
无论是负债社区的头家老李,还是富裕社区的老苏,都面临责任重、事多、钱不够的窘境。
按照《城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法》规定,居委会属于群众性自治组织,自筹经费。但实际上,社区管理事无巨细,有人戏言除了军事和外交,啥事都管着。
来自浙江大学、厦门大学、华侨大学三位研究社区问题的学者解析,社区问题的症结在于事、责、钱不对等,一方面承担太多的行政职能,另一方面却无相应的公共财政供给机制。这不仅会导致社区职能的异化,还会影响城市的发展。
从全国来看,社区建设20多年来,职能和定位正在转变。而社区问题也正在被从中央到地方予以重视。去年11月,中央出台文件,明文规定将社区收支纳入财政,以解决经费问题;而在北京、杭州、厦门等地,已剥离出新的公共服务站,承接政府行政职能,减轻社区的事务和责任。
部门
社区缺钱影响城市发展
作为城市的最基本单元,又是和市民距离最近的机构,社区扮演着重要的角色。
记者连日调查发现,社区居委会缺钱,带来多方面的影响,有的甚至会影响到一座城市的发展。
首先,社区本身的工作人员,日常工作琐碎而又繁重,几乎什么都要做,却拿着毫无说服力的工资。
新秀社区,两委成员的月薪只有1600元,普通社工还要低100元。而鲤城某社区居委会书记工龄37年,拿着1200元的月薪。活多钱少,社区岗位吓退了很多年轻人。记者走访几个社区,社工以中老年女性居多,“应届大学生待不到一年就走了。”他们说,这让社工队伍建设和社区事务受到极大影响。
其次,社区的压力太大,有时会转嫁压力。丰泽区民政局何副局长说,“社区就是‘小政府’,中央红头文件最终都由社工落实,压力大”。夹在层层摊派的行政任务和居民之间,有的社区主任自嘲“像个冤大头”——得罪上级,考核通不过;得罪群众,工作没法做。以订报任务为例,某社区一年要完成6万元,居民不买账,差额就得由社区和社工消化;而如此次个体户“被捐款”事件,也是转嫁压力。
再次,由于经费不足,一些城市的公共服务难以实现。如一些社区请不起联防队,治安缺乏保障;而作为城市保洁的重要部分,没钱的社区不能加工资,连清洁工都留不住。
“啥活都干”的现状要改变
实际上,社区的职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。
一位社工说,目前社区建设呈“倒金字塔”状,表面看,仍是城镇居民自治组织,按说怎么弄都可以,没有任务没有压力,但实际上,社区已经成为政府部门最基层的办事机构,他们承担了各种各样的任务,啥活都干,钱却是靠行政拨款,经费不足,还不稳定。
何副局长也曾是一名社工,对于社区的困难深有体会。他说,社区要干的事多,过去除了拨款、店面出租等固定收入外,还可收取摊位卫生费、停车费等搞“马路经济”,但随着摊位整治和停车位划归交警管理,收入渠道越来越单一,必须改变钱和事不对等的现状。
如何走出困境?何副局长有两条建议:一是搞钱,比如现实中不少社区兼物业,收不到物业费还责任重大,而如果成立物业公司或与其合作,能部分解决费不随事转的问题;二是职能分离,成立社区服务中心,“这样可通过项目拿钱,还能一改社区什么活都要干的状况,更专业、更系统地为居民服务”。
专家
悖论:自治组织 承担两大类行政职能
侯志阳(华侨大学社会学博士 公共管理学院公共政策系副主任)
华侨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公共政策系副主任侯志阳说,目前社区建设存在着权、责、利不对等。一方面,社区作为面向群众最底层、最后的平台,承担政府公共服务和社会管理的许多行政职能,担负着市、区、街道办三级的行政任务;另一方面,却没得到应有的公共财政支持。
而长期以来,政府对社区“角色”的认定是,社区是由群众组织起来、群体自我管理和服务的自治组织。与之相对应,自治组织要自行运作,自我筹资,财政投入必然很少。
然而实际上,政府的发展经济、宏观调控、公共服务、社会管理四项主要行政职能,后两项是压在社区身上的。社区就像一个“小衙门”,政府有多少部门,社区基本上就得相应承担多少功能。
这一悖论定位,导致的最直接结果就是社区缺钱,社区建设的绩效很低。而社区缺钱则容易造成社区职能异化。
侯志阳认为,“社区功能,原本应该是向下的,服务于群众需求;现在恰恰相反,眼光变成向上的,忙于应付上级的各种行政任务,离社区自治自理的政策初衷,越来越远。”
视角:无经济任务 不存在社区创收一说
张友琴(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 社会学系教授)
张友琴教授认为,社区应该是管理、服务老百姓的生活共同体,社区没有经济建设任务,根本不存在创收一说。
她认为,社区缺钱是事实,但不能表面化地讨论“社区缺不缺钱”的问题,而是应在管理和建设中,认清职能和责任。公共服务的原则是费随事转、权随责走,某项事务属于谁的职责,就该谁买单。
社区是自治组织,但现实中承担和兼顾很多社会功能。讨论社区财政问题,应以职责为前提。如社保、低保、计生、征兵、收税等事务,政府委托社区代做,就该政府买单;如辖区内市政主干道的维护,自然也得由政府买单。“理论上,政府委托社区做什么,就得有相应的经费。”
厦门目前社区已经成立了社区工作站,专门负责社保、低保、计生等行政事务。工作站的人员和工作经费,由政府买单。另外,在社区联防工作方面,目前联防站只在城中村、郊区等社会治安较差的社区存在,而城市社区这方面的工作,则由志愿者来做。
出路
北京杭州经验成立公共服务站
“如果没有相应的补偿机制,社区没义务完成本该由政府提供的基本公共服务。”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政府管理系副主任胡税根教授如是说,杭州及周边地区3年前也有过类似“窘境”,但目前已有成功的经验。
他说,之前社区工作人员的工资待遇偏低,“会导致工作积极性低,工作质量和态度难以保障”。前年,杭州市政府开始关注这一问题,此后政府发文,提高社工待遇。如今,杭州城镇社区工作人员,财政保障每年约4万元/人。而政府交给社区的各项任务,通过不同渠道给予专项经费。
此外,是建立公共服务站。杭州的经验是,除了城镇社区,连余杭的农村社区都建立公共服务站。这个服务站,相当于政府在社区设立的工作机构,负责各项该由政府完成的行政事务,开支也由政府财政补贴,有的甚至是全额补贴。
而在北京,2009年就开始在600个社区试点成立社区服务站,负责计生、法律、社保等工作,作为政府公共服务延伸到社区的工作平台,承担政府公共职能,纳入政府财政年度预算。
“不仅是政府交办的事务,就算是社区内部事务,很多也是为了实现政府和国家的目标。”胡教授认为,类似维稳、治安等事务,社区经费不足部分也应由政府补助。
去年纳入财政泉州专家给出路
研究社区发展的侯志阳老师认为,社区喊穷是一个全国性问题,“对于社区,公共财政拨多少钱,一直都无明确规定”。一句话,目前社区缺乏制度性、长期性、稳定性的公共财政来源,处在一种不协调的社会管理体制下。
事实上,这样的问题已引起中央的重视。
去年10月,中办、国办印发《关于加强和改进城市社区居民委员会建设工作的意见》。《意见》明确:“将社区居委会的工作经费、人员报酬以及服务设施和社区信息化建设等各项经费纳入财政预算。”
在侯志阳看来,这是社区建设20多年来非常重要的一步,意味着将社区财政明白纳入财政预算;如果各地落实到位,社区的公共财政供给机制就实现了。不过,他认为,泉州的社区发展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。
对于泉州社区,如何走出“缺钱”窘境,回归自治功能,侯志阳说,或可从三方面寻求突破。
第一,政府应该从财政、政策、人力资源等方面提供支持,大力扶持贫困社区。还可以鼓励不同社区的互助。
第二,社区应尽量保留自有资产,通过对公有资产的经营和建设增值。比如社区的店面、公共设施等,以出租等方式经营,这很大程度上有赖于社区带头人的经济头脑、组织能力和社会责任感。
第三,鼓励社区跟外部单位共建,寻求外部资源。侯志阳介绍,现在城东、丰泽几个社区与华侨大学是共建伙伴,学生挂职或志愿到社区工作。他认为,这样的模式,尤其应在贫困社区中推广,但实际上却没有展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