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本报记者 简伟雄 廖明生 文/图
本报讯 提到自己十多年的打仗生涯,91岁的危德章阿伯说,“命大,不然早死了”。随后,他稍稍挪动右手,用左手比划着,“要是手没坏,我还要打”。他在上海参加解放战争时,右手臂被子弹打中过,至今抬不起来。
危阿伯1937年入伍时,曾隶属国民革命军183师,后来编入198师。解放战争时期,他加入了解放军。他参与过两次长沙会战,在云南也战斗过,最远还到过缅甸。
这些烽火硝烟的岁月,危阿伯已经很少提了。如今,在他住的武平县中山镇龙济村,村民们只知道他曾当过兵打过仗,却已不大晓得关于他的壮烈故事。就连危阿伯自己,那些经历也变成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。
要不是两周前,一名福建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来看望他,危阿伯可能不会刻意地去回想这些……他听说自己战斗过的云南有个烈士墓园,便一定要去那祭奠死去的战友们。
峥嵘岁月里的零碎片段
战斗生涯的开始
15岁遭强拉入伍 成为机枪连士兵
危德章阿伯已经头发花白,但看上去很精神,讲着一口方言。对于过去的战斗往事,他有些模糊了,只剩下一些片段。
危德章7岁时,父亲便去世了,13岁时,母亲也跟着离开。因为人高马大,一年后,他便被抓了壮丁关起来。1937年,危阿伯15岁的时候,被强拉到北方入伍。危阿伯还记得,入伍后,他在183师呆过,后来又调到198师,师长叫叶佩高,团长是姓王的山东人。此后,危阿伯一直都呆在机枪连,是使用轻型机枪的士兵。
“机枪有一米长,我一个人能扛得飞快”,对于机枪,危德章印象最深刻的是,在部队中,老兵训练他们时,总要把机枪拆下来洗干净,然后,士兵们一个个都蒙住眼睛,将放在木桌上的机枪零件,一一装好后就试枪,当机枪有“哒哒哒”的声响时,就说明装好了,没完成任务就得挨一顿揍,“非常严格,还得记住哪个零件放哪个位置,才比较快”。
一次惨烈的战争
枪架在尸体上扫射 血流成河
在危阿伯的记忆里,他的战斗生涯是从北方开始的。但最惨烈的一次战争却是在云南。他们当时与驻守的日军战斗,时间大概在五六月份,具体哪一年,危阿伯却记不清了。
当时,军队要抢占怒江的一座桥。他们在桥的一边,打了三次都没冲过去,到了晚上,部队只好用木船偷偷地渡江,“一个班接一个班”,来到了高黎贡山的山脚下。“敌人在山上,我们冲锋攻上去,日本人也死了很多,到处是尸体,血流下来像河一样”,因为尸体很多,最后还被堆积起来,当成掩体,“枪架在上面扫射”。(编者注:根据历史,此战是1944年云南远征军反攻缅甸发起的怒江战役,当时负责攻击高黎贡山的,是叶佩高的198师。)
翻过高黎贡山后,攻到腾冲城下,这个城“看起来像四方形”,一开始是2个人拿一个梯子攻城墙,战斗异常激烈,人死了一批又一批。危阿伯在爬梯子时,脚趾被日本人的子弹打了一枪,从梯子上摔了下来,脚趾也留下了疤。
危阿伯说,那场战役,部队伤亡很大,他们连最后只剩下3个人,一个是姓谢的副班长,一个是姓赖的河南战友,还有一个就是他。
与死神擦肩而过
躲过日本人的刺刀 身上7处枪伤
“我就是命大,要不早死了”,危德章笑着说,自己当时就是不怕死。因为家里头已经没有亲人了,在外面打仗的他,这么多年,没有想过回家,信都没写过一封。而一次死里逃生的战斗经历,让他记忆犹新。
在长沙,一次对战中,他们跟日本人靠得太近了,双方都无法开枪,他便把机枪交给副手,拿起地上的刺刀,用一身的蛮力与对方展开肉搏。因为力气大,在拼刺刀中他占了上风,日本人有的被他刺中胸口,有的被刺中脚,有的则被刺中屁股。突然,他被绊了一下,摔在地上,日本人的刺刀刺到了他的腰边,危阿伯幸好及时转身闪过,最终爬起来,将对方刺杀了。
那场战役也让危阿伯获得肯定,“很多战友都反映说我勇敢,在住的地方也讲,战场上也讲,开会的时候也表彰”。说起这个,危阿伯一脸的自豪。
“瞧!总共中了7枪。”危阿伯在身上、脚上、眼旁、背上比划着,示意这些都是打仗留下的。
足迹遍布大江南北
去过山东、贵州 最远到过缅甸
“打仗那几年,基本上在战场上,没有休息。”这么多年,他已经忘记打过多少仗了,但他记得的是,他曾在卢沟桥上与日本人战斗过,“他们在东边,我们在西边,冲锋的时候,死了很多人”。
还有,“长沙会战打了两次,都赢了,有一次我们跟日本人打了15天”。跟着部队,危阿伯去过云南、贵州,最后还在江西九江接受了日本的投降。
危阿伯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缅甸,“全身穿着美国装备,去了没打仗就回来了,回来后不久就开始内战了”。
内战时,危阿伯所在的部队在山东临沂被解放军围住,后来他投诚了解放军,当了排长,参加了淮海战役、渡江战役,最后还进了上海。
在上海作战时,危阿伯冲在最前面,右手臂被子弹打中,落下残疾,至今手臂仍提不起来。因为受伤,1949年,危阿伯只好跟着部队南下,在“闽侯军分区”呆到20世纪50年代左右才转业,从福州回了龙岩老家,不再参加作战。
91岁抗战老兵的心愿
听说云南有战士墓园
“身体不怕,就想去看看”
回乡后,危德章在林业部门退休,此后,一直住在转业后修建的旧房子里,因为参加过解放战争,现在民政部门每月会给他发放500元的补助金。危德章有两个儿子、两个女儿,目前,大儿子已在广东定居,二儿子在家务工,同时照顾他。
在龙济村,村民都知道他是一个老兵,但对他抗战的故事,却都不大清楚。同村78岁的危大爷说,几乎都忘记了,“50多年前,还会被请到学校演讲,有许多表彰证件,现在很少说了”。危德章说,之前确有许多战役纪念章,但有些被儿子小时候玩丢了。
两周前,福建关爱抗战老兵网的志愿者王启茂辗转得知危阿伯抗战的经历,来看望他。在与王启茂交谈中,危阿伯得知云南腾冲有座墓园,是为了纪念攻克腾冲阵亡将士所建的,老人突然提出,想去云南腾冲,“那儿可能有我的战友,想去看看”。
虽然对于以前在云南一起参加战斗的战友,危阿伯连名字也记不清了,但他内心里还是记挂的。
“30多年前,战友叫什么名字,在哪里牺牲的,还说得很清楚,现在都讲不出了。”二儿子危生华对记者说,父亲有点高血压,前段时间不小心还摔了屁股,坐久了爬起来还吃力。危阿伯却不以为意,他扶着椅子上的靠背,慢腾腾地站起来,“身体不怕,就想去看看”。虽不太理解,危生华也表示支持,“这是父亲的心愿,想去的话肯定会陪他去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