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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A25版:特别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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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11月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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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医疗暴力史
13年来150多起医疗暴力案例被报道,其中致人死亡的有30多起 全国有96%的医院有医生遭过语言暴力,遭遇身体暴力的达六成多
病人对医生的不信任,从入院开始

N据《南方周末》

核心提示 5日,一组上海华山医院医生跟公安学武的照片在网络爆红,有网友调侃道:“医而忧则武”。调侃背后,折射的是一个残酷的现实:曾被誉为白衣天使的医生正成为当下中国最高危的职业之一。

记者发现,从2000年至今,至少有150多起医疗暴力案例被报道过,其中致人死亡的有30多起,作案工具包括马刀、宰羊刀、水果刀、铁锤和斧头。

这仅仅是被媒体记录的案例。中国医院协会2012年进行的一个调查显示,全国有96%的医院有医生遭到过语言暴力,遭遇过身体暴力的达六成多。

在中国历史上,医生社会地位颇高,《文正公愿为良医》中有“不为良相,当为良医”一说。上世纪80年代,医患关系亦相当和睦。权威调查显示,1991年,全国百家大医院共发生医患纠纷232件,1998年上升至1400件,而2003年仅北京就有5000件。

种种迹象表明,这是一场双输游戏,最终受害的是每个普通人。患者对医生的恨从何而来?又是怎样的社会土壤破坏了他们之间的信任?

从医闹升级到滥杀医生

150多宗案例中,主治医生往往是医疗暴力最直接的受害者,偶有院长被打的情况,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也是潜在施暴对象。

最近几年,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医闹事件一直呈上升趋势。卫生部统计显示,2010年全国发生医闹事件1.7万多起,比五年前多了7000起。

2001年11月14日,重庆市第三人民医院被炸,5死35伤,死者中包括嫌犯包季厚。包曾因视网膜脱落在该院治疗,对疗效不满,多次扬言报复。2006年11月10日,因一名幼童误服农药中毒在四川广安第二人民医院抢救无效死亡,数千名群众围攻火烧医院。

这些案例中,医务人员除了要面临被砍杀的危险,还要遭受各种凌辱。其中包括女护士被扒掉外衣;医院院长被逼在死者灵前下跪一小时;主治医生被逼抱着小孩尸体示众4个钟头,一边走还要一边说:“这个小孩是我一针打死的。”

医疗纠纷、对诊疗结果不满、嫌费用过高,是患者向医务人员施暴的三大主因。仅从150多宗案例看,医疗暴力多集中在大中城市的三级医院。事实上,医疗暴力远要比想象中严峻,因为见诸媒体的只是少数极端个案。

“医生成了社会矛盾的宣泄口,这是最近几年医疗暴力事件中的深层原因。”中国医院协会自律维权部副主任郑雪倩对记者说。

该协会对过去10年40多起恶性医疗暴力案件分析发现,仅有三成是因为医疗纠纷引起。例如2010年山东齐鲁医院杀医案,“凶手父亲13年前死于肝癌,但他一直没闹,到自己下岗了,就把怒火发泄在当年给他父亲做抢救的两名护士身上”。

梳理150多宗案例可见,医疗暴力正从打砸医院、医闹,向无目的地滥杀医生转变,并在2012年到达顶峰——22起暴力伤医中有9起致人死亡,而过去每年只有两到三起。

暴力背后的制度缺失

大多数患方并非一开始就诉诸暴力的,即便诉诸暴力,也并非一开始就升级的。之前还包括鉴定、调解、协商、起诉等过程。

已经被执行死刑的白血病患者彭世宽在杀害主治医生王万林之前,曾数次向院方提出解决方案:要么免费再做一次,要么赔55万,但均遭院方回绝。

如果彭世宽想获得赔偿,首先要做医疗事故鉴定。现在鉴定权大多从原来的卫生行政机关移交给各地医学会,但医学会仍是半官方机构,跟医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独立性和公正性难获患者认可。

就算彭世宽真去做了,也要等上好几个月。有调查表明,市一级鉴定可能要等上4到8个月,省一级的二级鉴定可能拖1年左右。结果却往往难令患者满意。据报道,2003年至2005年,广州地区医疗事故鉴定共354宗,只有一成多被鉴定为医疗事故。

150多宗案例中,患方鲜有愿意去做医疗事故鉴定或尸检的。即使愿意,如果对医疗鉴定不满,患方也很难诉诸法律。尽管考虑患者举证难,2002年实施的《医疗事故处理条例》推行举证责任倒置,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患者利益。但司法实践中,法院多以医疗纠纷专业性太强为由,直接依据医疗鉴定结论裁决。

社会救济也并不完善。中国医院协会调查显示,有50%左右的医疗纠纷案件,属于医院无过错尸检,比如严重疾病、药品不良反应、产品质量等等,但中国没有无医疗过错的补偿机制。

维稳逻辑助长医疗暴力

多数患方在走投无路时,会先向医院提出赔偿方案,医院一般认为过高而拒绝。相比私了,医院更相信常规途径,他们会担心患者反复要求赔偿。患方最后往往会走一条他们认为最有效的私力救助渠道:暴力。

有权威调查显示,仅有28%的公安机关在医院发生这类纠纷事件时,帮助平息事态,而有70%的公安机关处在不积极作为状态。

最近几年医疗暴力频发后,原卫生部、公安部两部委发文呼吁对医生进行保护,例如规定医院要设立警务室,但在起威慑效果的同时,也把医生再次推到患者对立面。

会哭的孩子有奶吃,这个维稳逻辑下的纠纷解决潜规则,在医疗纠纷中相当见效。150多宗案例中,大多数医院赔钱了事。

医院的赔偿行为很多是在政府介入之后作出的。有的是相关部门强行从医院账户划钱赔给患者。有的是当地卫生、法院、公安、区政府介入后,以医院无条件承担患者后续治疗费了结。

维稳逻辑无形中助长了医疗暴力,使暴力陷入恶性循环。数据显示,广东2006年上半年200起医疗暴力事件中,95%的患方试图通过扰乱医疗秩序达到赔偿目的,而最终有129件私了成功。

另一方面,医院本身也遮遮掩掩。“许多医院出了事情就压,害怕出现负面报道。”中国医师协会维权委员会委员邓利强说,有些院长就是官,出了事不在乎对自己医院医生的维权,就想尽快抹掉。

根子在于财政投入不足

病人对医生的不信任,其实从进入医院的那一刻就已建立,看病前的各种请托、送红包是最好例证。医好了大家都好,一旦没有医好,这种原本脆弱的关系会发生戏剧性转变,患者会立刻翻脸,150多宗案例中多数是因患者不满疗效引发。

不信任的直接原因在于患者认为医务人员和职业操守的普遍下降。有部分医生就诊时间短,态度冷漠,没钱不给看病,收红包,拿回扣,过度医疗,发生纠纷后,医院推卸责任,还有涂改伪造医疗档案,甚至集体造假。这些在现实中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。

账或许不能全赖在医院和医生头上。追根溯源,这跟中国对医疗的财政投入不足有关。1986年卫生总费用315亿元,国家财政拨款122亿元,占38%,但到2003年,这一比例下降至16%。最近几年,中国卫生总费用占GDP的比重一直维持在5%左右,远远低于9.7%的全球平均水平,更不用说跟美国16%的比例相提并论。

由于财政投入不足,医院要维持正常运行,资金漏洞必须从患者医疗费中抽取,以药养医的恶果由此种下。患者和医生都要为此埋单,患者承担高昂费用,医生超负荷工作。曾有八年从医经历的邓利强回忆,“为了完成上级层层下派的指标,医生的‘笔头’压力很大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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