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本报记者 朱加良 白志强 见习记者 肖和勇 实习生 洪淑恋 文/图
核心提示 人世间，总有太多无常事。
漳州龙海董歪头夫妇，年近古稀，没能享天伦乐，却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30年——
31年前，他们“囚”了家中唯一的儿子——16岁的少年阿海。
因为那年秋天，阿海莫名发疯。中年的他们乱了。
此后，董歪头和妻子肖红婴带着儿子辗转厦漳两地求医。一年里，积蓄没了，一家人只好中断治疗。
担心儿子伤人，夫妻俩咬牙决定——关着儿子。
关阿海的地方，从厕所变猪圈，最后是为他“量身定制”的与外界隔绝的小石房。
我们多方奔走，想让阿海有个明朗的未来，想让阿海年近古稀的父母宽些心。
终于，前天，47岁的阿海告别了黑冷的小石屋，被龙海市中医院神志病科收治。
而阿海的古稀父母，为此一夜没合眼。他们送走阿海后，悬在心里30年的石头，也总算落了地。
【看这一家】
隔绝 5㎡石屋 藏30年与世隔绝生活
董歪头家，是龙海港尾镇沙坛村内一间普通的石头房。
而“囚禁”阿海的地方，是他家屋后一间五六平方米的石屋。铁门用一匝铁线牢牢拴在房门口的几根石条上。
31年前，阿海住进石屋后，就再也没出来过。而“囚室”侧面有一个洞，阿海每天的食物，就从这个小洞被母亲递进。
石屋里，除了简陋，没有别的：地面铺了一层水泥，夏天，阿海直接睡地面；天冷了，才会在上面铺一层牛皮袋。平时，阿海在房间里大小便后，母亲每天都从铁门外冲洗一次房间。
除了阿海，董歪头和肖红婴老两口还有两个已嫁人的女儿。
几年前，因为土地开发，夫妇俩无田可耕，只能去打零工求生计。
母亲肖红婴，主要管儿子的一日三餐。“我们死了以后，阿海怎么办？”一说起未来，两位老人一声长叹，眼眶又红了。
【忆那些事】
创业 懂事能干，曾拿钱买果树苗种
若要对少年时的儿子做个归纳，父亲董歪头总能给出这几个关键词：个不太高、瘦、机灵、数学特别好。
“阿海从家里偷钱，去买芒果树苗，种在后山。”董歪头说，这是阿海发疯前一年做的“大事”。原来，阿海在那一年辍学，听说芒果卖得好，想赚钱贴补家用。这事让董歪头夫妇俩很生气。“他说，几年后芒果长出来，就有一份收入。”听到这样的争辩，夫妇俩放下了手中的扁担，阿海躲过了一顿打。
其实，董歪头夫妇舍不得打阿海，因为家里只有这么个宝贝儿子。阿海的两个妹妹都没有上学，阿海是唯一的“读书郎”。
变故 高桥跳水，当天夜里莫名发疯
31年前的那个夏天和秋天，少年阿海过得有些沉闷。
在这之前，阿海从父母手中拿了一笔钱买了渔网，和另一个伙伴一起出海捕鱼。运气好的话，他们一天能捕到30多条鳗鱼。
变故，猝不及防。
这年夏天的一个早晨，阿海和伙伴准备出海，却发现渔网不见了！
最后，伙伴放弃了找渔网。但是，这个固执的少年并没停下。渔网丢了，阿海变得消沉。
阿海的父母都说，这可能不是儿子发疯的直接原因。那么，这年秋天，阿海怎么就疯了？
收割秋季稻赶上了“秋老虎”。一天，阿海帮邻家收割水稻，中午停工时，从一座五六米高的桥上跳下去，钻入河水中，想寻份清凉。
这之后，没人发现任何异常。
但在当天深夜，阿海来了疯劲，发作了。“估计是从桥上跳水，伤到脑子了。”几十年后，阿海的父母只留有这份猜测。
求医 一年里花光积蓄，只好接回家关着
16岁的阿海疯了。
最初的一年里，辗转漳州、厦门两地求医。看病一年，花光了董家的所有积蓄。筹钱无门，只好中断治疗，将阿海接回家。
“阿爸，我已经傻了。你再把我关起来，我会越来越傻的。”阿海曾这样说。父亲董歪头心生怜惜，就对他说，“我就关你几天，等你好了，就放你出来。”
记忆中，这是阿海被关后，董歪头跟儿子的最后一次对话。后来，奇迹没有出现，阿海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，反而越来越严重。
被囚的几十年，阿海曾两次逃出来，其中一次伤了人。两次出逃后，董歪头借来2000多元，在自家房后盖了一间石屋，用来“看管”儿子。
【等来收治】
难眠 儿行将送医，父母喜忧参半一夜没睡
14日晚8点多，龙海沙坛村党支部书记肖天元，带着村干部赶到董歪头家，还带来了好消息！“龙海市中医院神志病科已经准备好收容阿海住院治疗，只要你们老两口点头，明天村里就组织人把阿海送到石码。”
这一夜，村干部走后，董歪头和肖红婴躺在床上，一夜都没合眼。想到终于有地方愿意接收阿海，满心欢喜。可转念一想，原本应该成为家庭支柱的独子明天就要离家了，47岁的同龄人现在早已结婚生子，有的还抱孙子了，阿海却连基本的生活都要人照料，让人心有怜惜。
就这样，两人辗转反侧，一直到了天亮。
前天早上8点，龙海屿仔尾边防所同意，由他们出面送阿海。但为防意外，上车前要把阿海约束起来，并由阿海的亲戚随车陪送。
上车 阿海低头不语，母抚摸他脸时老泪纵横
前天上午10点，林大坤和3名村民把阿海从小石屋扶出来。
31年后，再一次见到小石屋外的世界，阿海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，在人群中怯怯地低着头。一直到上车前，阿海都没有吱声。
由于晕车，母亲肖红婴婉拒了随车送儿就医的建议。父亲董歪头、林大坤及3名村民，随车送阿海启程。临行前，肖红婴用长满老茧的手，摸了摸儿子黑黄的脸，老泪纵横。
10点10分，警车出发，肖红婴站在原地，默默地，目送警车远去。
说话 搬进新家，终于开口说话，“要上厕所”
前天上午11点07分，龙海市中医院，送阿海的警车到了。
短短1个多小时，从呆了30年的阴暗潮湿的小石屋，到干净明亮的新病房，阿海一下子不太习惯。由于还没恢复，林大坤买来的快餐，他一粒未进。进了病房后，除了喂药时，医生和亲属强制将他按倒在床上外，他一直站在床前，没有坐下。
12点20分，一行人离开，阿海仍旧弓着腰站在床前。
龙海市中医院神志病科严医生说，家属走后，到下午2点多，阿海开始自己吃饭了。到下午5点左右，阿海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，“要上厕所”。严医生说，因为太久没有接受治疗，正常用药，估计两周后，阿海才会有点改变。而被关了30年，阿海的社会功能已经基本丧失，住院后还要慢慢适应改善。具体的疗程，也有待进一步治疗观察。
收费 阿海的医药费，由龙海市民政局埋单
其实，去年，龙海市民政局就介入准备收治阿海的事。
当时，龙海市民政局社救科科长苏启辉说，2006年，龙海市民政局审批后，阿海成为“五保户”，三年后，阿海的父母也已被列为低保户。除了正常的新农合报销外，阿海被收容后的治疗费，民政局可以给他承担。
龙海市政府投建的精神病人收治点基本建成，轻微精神病人病床已经向社会开放，而重度病人由于看护起来比较复杂，还要等医护人员培训完成后才能开放。
而龙海市民政局局长甘忠国称，上个月底，龙海市中医院神志病科正式对外收治患者，龙海民政局就开始着手做家属工作，准备将阿海接进来治疗。甘忠国称，阿海入院治疗的医药费，100%由龙海市民政局报销。另外，阿海每个月的生活费450元，由其监护人负责。不过，此前，民政局已经为阿海办理了“五保”，每个月有295元的“五保”供养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