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艾米（福州）

在钱塘巷口，我迎面遇上了一只猫。

那是去年10月中旬的事了。那天下午，猫斜穿过小巷，一步一步从容地走到我跟前，站住，定定地望着我，“喵”了一声。我简直受宠若惊，在福州，多数流浪猫并不亲人，偶尔在路边景观树丛中能听猫叫，伸头去寻找时，总是看到惊惶逃跑的猫影。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迎着陌生人而来的猫。

猫很瘦，显得身条很长，黑白夹杂的毛也长，参差不齐的。一双眼睛倒是黄水晶般，流光溢彩。我看看它，右肋有巴掌大的伤口，血肉模糊，深可见骨；左脖上还有铜钱样伤口。该是上蹿下跳时，被围墙头的防盗玻璃碴撕扯受伤的吧？

我朝猫招手，猫居然跟我回了院子。家里没有鱼，翻找一阵，我拿了一小碟虾米伸到它面前，不料这猫闻闻，就不屑地退开了。女儿激动地举着一本画着小猫吃牛奶图案的绘本给我看，我于是给猫倒了一小碗牛奶，猫闻闻嗅嗅，就把脸埋进小碗大口大口舔着，一边发出急切的呜呜声，看来是饿惨了。

这一顿牛奶后，几天没见到猫的踪影。

一天夜里，有10点多了，不肯入睡的女儿突然叫道：“妈妈，我听到猫猫在外面叫！”出去一看，正是那只受伤的猫，藏身在我家阳台下的一个四方形的洞里，在院子里住了十多年的我，之前竟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洞。

猫一直躲在那个洞里，只当我们把食物放在洞外时，它才小心翼翼地出来，支棱着耳朵，绕着食物转，远远处稍有些脚步声，它就立刻停止进食，警觉地观望。没有养过猫的我们也给它吃肉，鸡肉、鸭肉、猪肉、兔肉，它居然都喜欢。

喂过两三次饭，我们也看得清楚——猫情形不妙，右肋的大伤口都长蛆了。院子里的住户讨论了很久，却谁也无法捉住它、送它到宠物医院治疗。唯一的解决办法，就是趁它出洞吃东西的时候，拿碘酒、红药水往它伤口处泼。猫泼了药水会疼得惊叫，却并不躲开。

我猜，猫原来该是一只受宠的家猫，证据有二：一是它基本没有自己捕食的能力，总是喵喵叫着乞食；二是它还十分挑食，入口的都要是纯鱼纯肉，鱼汤汁拌白米饭都瞧不上，除非是饿极了，才会在好久之后勉强吃掉。大概也正因为有过家养生活，所以对人还有一定的信任度，愿意在困境时向人求救。

两周之后，猫的伤口竟然都愈合了，它开始在院子里四处活动，不再蛰伏洞中。女儿很失落，觉得猫不是我们家的了。之前，她很为猫藏在我们阳台的洞中而自豪，还与邻家姐姐起了关于猫的“冠名权”之争，女儿坚持要叫猫“翡翠”，而喜欢玩电脑游戏的邻家姐姐，则在猫洞口用红药水写上她起的猫名——“雷辰”。不过，大人们还是直接叫它“猫猫”。

猫越来越活跃了，有时在围墙上蹦跳，有时在屋顶上晒太阳，大家有食物时都想着喂它——有一天，女儿跑来报告大新闻：“对面楼那个九十多岁的老爷爷都在喂猫猫！”——但猫猫的各种活动似乎宣告着：“我不属于任何人！我是一只自由的猫猫！”

猫安住下来以后，每天爬高爬低，开始侵入各家厨房找吃的，而且整夜整夜喵喵叫着，扰人清梦。有一天，楼上阿姨生气地告状：“昨天猫猫还招了另外一只猫到我们院子里。”另外几户人家明确表示，不会再给猫猫喂食了；其余的几户，试图要把猫猫赶出小区。

天气越来越冷，我们也越来越少见到猫了。不过，猫碗里的食物，往往隔了一夜后会被吃得精光。碗告诉我们，猫还在。

我问女儿，你愿意做一只衣食无忧但不自由的家猫，还是愿意做一只自由自在但要为食物操心的野猫？

2013年12月31日，深夜11点多，我们正等候跨年，突然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喵喵声，开门一看，久违的猫猫正蹲在台阶上呢，眼波荡漾，流光溢彩，若有所语。它长胖了。女儿给它一只卤鸡爪，它叼着跑了几步，快快吃完。再返身回来“喵”了一声，再给它一只卤鸭爪，又叼远几步，快快吃完，然后再说一声“喵”——

猫，你是来说“新年好”的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