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周的题:
与春天告别
前天,我们已来到谷雨时节——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。很快,我们又要走向盛夏。
回头与春天告个别吧:有好几位读者,已经“美不自禁”给《慢读》写来了她们眼中的榕城繁花。下周的题,就请写下2014年春天、你见过的福州花事吧。把地点和花名写上,若有故事,也把故事写上。老规矩,不超过500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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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1940年代
横江渡堤外,祖屋渐远
N陈松(福州·珠宝路)
我出生那年,家里建了新木屋,是祖父陈国富与叔祖陈国珠合力建成的“四扇三直六间”的“兄弟房”。正中间一“直”隔成前深后促的前后厅,前厅堂两家合用。栋梁是一株横枕四墙扛柱上的长梢杉木。两家各在正屋两边加盖子院偏舍。
1953年,福州修建防洪堤坝,洪山桥至洋洽的长堤把祖屋拦在了堤外。
大约1955年,三叔拆了子院,搬建到新建的横江渡小学校旁边。
1956年,祖屋的厅堂成了村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幼儿园。1958年,我和一位小学同学,就在这厅堂里给社员当“扫盲小老师”。1960年,政府给祖屋的厅堂大门上楣钉上了木制门牌:横江渡壹组14号。
1961年,叔祖那房的四个叔辈拆迁到堤内去了。祖屋的右直间拆除了,只留下一段栋梁挑悬在空中。
第二年,我们这房的四叔五叔与伯母一家,先后拆除祖屋左侧的偏舍以及祖屋正房左房的前间,搬建到堤内去了,新房都建在如今福州市中级法院地块上。
1969年洪水期间,我们家用自留地调换申请了一块7队(现在联建村)的杂地做宅地,也从祖屋搬建到联建村堤边里来了。
算一算,横江渡祖屋从合建到拆分,不过30年。世事流转中,我的黑发已白。
□1950年代
从城外住到城里
N陈利华(福州·古田路)
1958年,幼小的我随家迁往福州,暂居台江江七二弄舅舅家。
所谓的二弄是连排的二层木屋,分前后两排,一排有十几二十户人家,每户一底楼一厅一厨房,楼上两间卧室,户与户之间以木板间隔,隔壁走路说话重些,都听得清楚。听大人讲,在此几年前,台湾的飞机对台江狂轰滥炸,烧毁了大量的房屋,这些木屋是政府为留离失所的居民建造的。那时的台江有许多这样里弄的民房。民房没有卫生间,连排木屋防火也是大问题,清晨有倒马桶的铃声,傍晚,更夫“小心火烛”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不久,我们搬到北郊梅亭。那是一座回形的农家祖屋,孑立在山头下,四围稻田,阡陌纵横。租住的房屋有上百年的历史。三十多平方米的住屋乌黑又没有隔间,卧室与厨房连在一起。好在屋外颇有田园之美,逮知了,捉泥鳅,拾稻穗成为孩提时代最大乐趣。两年后,屋主从外地调回来,我们只能另寻住处。
1960年代,我们在福州幼师附近的一座旧祖厝落脚,东南两面对着鱼塘。说是一座,实际上给居住的只是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侧房加半个厅堂,还好另有个独立的厨房。全家六七口人将就挤在一起生活。这座祖屋全是板木结构,衰败不堪,许多地板都被虫蛀腐烂,整座房子明显倾斜。据村里人说,这房主熬不过饥饿,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都走了,所以没人敢住。我们稍作修葺就住了下来,厅堂供桌上的钟馗像伴随着我们好几年。
兄弟姐妹渐渐长大,一间木屋实在容不下,1967年,在别人怂恿下,我们搬到七星井附近的政府新建的安置房。由于没办手续,房管部门上门催逼腾退,后来干脆把房子分给一个造反派的小头目,小头目竟然持枪上门威胁。房管部门怕弄出人命,经多方协调,让我们退到鼓西路,与人合住一小单元房。
1990年代,单位住房改革,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七十多平方米的住房。现在,孩子已成人,而我,却在房价高涨与工薪积蓄的矛盾中,错过了房价好时机——我的住房梦啊,仍在路上。
□1960年代
童年的设计大院啊
N曾强(福州·北大路)
大约在1960年代,重工设计院分拆成了冶金、化工、煤炭和机械设计院及配套的研究所,这些单位的办公区和住宅区集中在一个大院里。这里也许是福建省工程师密度最高的地方,也是知识氛围最浓的所在。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个设计大院里度过的。
大院前半部是办公区,紧邻东大路,后半部是生活区。那时的房屋都不太高,最高的在1980年代末,也就是五六层的砖混,与更早建的青砖大瓦房和红砖房鳞次栉比地分布在绿树丛中。我住过的那座红砖楼,每层楼是一条走廊连着一字排开的四户。楼上楼下的住家都是同事,每天下班一路寒暄着回家。哪家做了什么好吃的,香味飘出来,总会引起大家的调侃,“今天又打牙祭啦”。在电视机很稀罕的年代,三楼洪阿姨家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,邻居们吃罢晚饭带着小马扎,三三两两上洪阿姨家,找个位置,摆好马扎,一起看《新闻联播》,看《姿三四郎》、《排球女将》。到了《霍元甲》的年代,院子角落里摆的瓦片可遭了殃,成了孩子们练铁砂掌的好道具。
从小在书香里成长的孩子们,如今足迹已经遍布海内外,也有的在大院里接了父辈的班。弥足珍贵的是,这个设计大院依然还在!有兴趣的朋友去东大路走走看看吧,门口挂着很多单位牌子的那个院子就是!
□1980年代
最好的单位自建房
N陶发燊(福州·杨桥中路)
1986年,我们单位要给职工盖住宅,我参与其中。建房用地,是通过买旧屋解决的——当时福州房产交易所刚刚成立,只有三个员工,在通湖路的一幢旧楼房中办公。房源信息就贴在墙壁上,我们看到道山路附近的水玉巷有一处占地一亩见方的老屋要出售,在交易所热心撮合下,协商几回,就成交了。
我们请的是福州第一流的设计院——福建建筑设计院设计。那时建筑项目不多,这样大牌的设计单位也肯放下身段,乐意接受。设计院驾轻就熟,图纸很快出来。施工时,无论是基础开挖,还是模板安装、钢筋分布、水泥浇灌,每个环节,我们都不敢懈怠,几乎天天都到工地值守。六层住宅楼落成后,我分配在东侧顶层。那时高楼大厦很少,视野广阔。站在南阳台,乌山、乌塔举头相见。从客厅窗口东望,于山、白塔风姿绰约。伫立北阳台,远处的屏山似在招手致意。那老房子原有一口水井,我们特意保留下来,住户常在井边洗洗刷刷,说说笑笑。好住不过自建房,我想,我多年的住房梦已经实现了。
2011年,宿舍楼在拆迁中消逝了,可惜啊。
不愿搬离东湖新村
N黄秀玲(福州·华林路)
“啪——”母亲卧室一声巨响,把我吓一大跳,我迅速丢掉手中正在剥的葱蒜,飞奔过去。只见母亲一边拿着畚箕,一边扫地。“不止一次了,幸亏没砸到人。”母亲淡定地说。
让我整天提心吊胆的,就是母亲不愿搬离的这房子。
母亲年轻的时候随军,从老家迁到福州,就一直住在这个东湖新村,一住就是半个多世纪。
东湖新村原是1950年代修建的木棚屋区,1987年9月,作为福州市首批将棚屋区连片改造的住宅小区,经历了一次旧房改造,两年后母亲跟其他邻居一起,没花一分钱全部回迁,人均居住面积却由4.1平方米提高到8平方米,母亲说,这是她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最幸福的事。
后来,东湖新村左边盖起了东方花园,右边盖起了阳光城。相比之下,东湖新村就像一只丑小鸭。母亲家住七层楼,没有电梯,每天上楼下楼不方便,母亲乐呵呵说全当运动锻炼。二十多年来,家里从烧蜂窝煤到液化气再到煤气,闭路电视宽带网从无到有,下水管道从堵塞到畅通,墙壁天花板从渗漏到一次次修复。母亲总是不厌其烦,不离不弃。
住久生情,且住且珍惜吧。
□1990年代
见不到阳光的“小黑屋”
N甘凡(福州·西洋新村)
1990年代末,我们家赶上了福利分房的末班车。七拼八凑交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费用后,一家三口终于从狭窄逼仄的职工宿舍,搬进了西洋路(当时还叫做加洋路)的西洋新村。
分到的房位于一楼偏僻角落,夹在楼房的中间,位置、户型都不好,由于楼层低,且四周被其他楼房遮挡,房屋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,大白天也要开着灯照明,因此被我父亲戏称为“小黑屋”。“小黑屋”的墙壁永远是湿漉漉的,蟑螂蚂蚁成群结队,母亲一个月总要用掉好几瓶杀虫剂,但它们还是生生不息。
尽管如此,这还是我们拥有的第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产,是可以尽情笑尽情哭尽情撒野的地方。房间宽敞,父亲便不必像以往那样蜷缩在饭桌边,而是可以伸展四肢躺在沙发上惬意地喝茶看电视;母亲不用像以前那样去别人家里凑牌局,而是呼朋引伴来家里打牌,因为光线不足,打一张牌要眯着眼睛吃力地看上半天以免打错,但她脸上的笑容还是分毫不减;我的小狗蹄蹄在厅里奔跑嬉戏,摔倒了汪汪叫;而我,在“小黑屋”的见证下度过了最任性、最无理取闹却也最美好的少年时光……
2005年,父亲设法换了房,我们告别了“小黑屋”。离开前,我最后一次环顾“小黑屋”,心中却无端端地涌现伤感。我得承认,即便我多么向往阳光灿烂的新房子,但此时,我不舍得它,连墙上的水渍和霉斑都显得那么可爱,小黑屋啊,感谢你的陪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