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南都
核心提示 广东省阳江市阳东县,有着55年历史的阳江监狱坐落于此。这里集中关押了百余名上至正厅级的职务犯。例如,曾供出100多位科级以上干部的茂名市原市委书记罗荫国、茂名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朱育英等。
这些落马官员如今经历着怎样的高墙生活?
【对话狱中官员】
罗荫国,茂名市原市委书记,其价值5000余万元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,受贿2000余万元,2013年8月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。2013年11月入监。罗荫国已经剃头,身着灰色囚服,比过去消瘦许多。
朱育英,茂名市原人大常委会副主任,受贿1000多万元,被判无期徒刑,2012年9月入监。
“我过去做官就很低调”
记者:入监已有半年,习惯吗?
罗荫国:开始入监的时候不习惯,目前逐步适应了。之前在看守所羁押时,一个房间才住两人,环境稍微好一些。新入监时,一个房间住了17个人,大概住了两个星期,就换到目前的监仓,一共住了14个人。监仓里面没有热水洗澡,对于我一个60多岁的老人来说,的确有些不习惯。不过,现在是夏天,气温高了一些,就还好一些。
记者:劳动改造方面觉得适应吗?
罗荫国:开始会觉得不适应,工作任务重,觉得很辛苦,做工时手指都破了。每天早上6点半起来,吃了早饭,就要去劳动车间工作,要干插灯、插铜刀、拉单边这些活。中午收工以后,回到监仓稍微午休一下,下午再回到车间继续劳动改造。晚上吃完饭,可以集中看电视,10点半以前上床睡觉。
记者:在监狱里最喜欢干什么?
罗荫国:看书、看报。每天有两个时间段可以看书,中午劳动改造回来以后,感觉不累的话,就利用午休的时间,看三四十分钟的书,晚上在睡觉之前,还可以看一会儿书。过去太忙了,没有空看书。
记者:在这里看得最多的是什么书?
罗荫国:类别很多,有文学类、历史类、财经类。看得最多的还是古代诗词方面的,我之前一直都有这方面的爱好。各类别的诗词,我都有去看,如果希望看事物豁达一些,可以读李白的诗,如果想寻找社会现实,可以读杜甫的诗。
记者:不少人曾是你的下属,你们有过交流吗?
罗荫国:我们之间见面机会不多。我们不住一个监仓,劳动时也不在一起,每天回到监仓,铁门就关上了。有一次集中吃饭时,我见到了杨光亮(茂名市原常务副市长),他有一些个人的看法,我拍拍他的肩膀说,算了,在这里只有服从。
记者:遇到一些曾经的下属,他们会称呼你什么?
罗荫国:有些还是叫“书记”,我说,不要叫我书记了,在这里都是犯人,没有什么书记。他们说,过去当过书记,一辈子都是书记。还有一些人就叫“老罗”。
记者:同监的普通犯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吗?
罗荫国:都知道我过去的身份。但我们主要聊的就是一些社会问题、国家时事以及劳动生产方面的事情。别人不主动问我,我也不会去谈论这些事情。我本身是比较低调的人,过去做官就很低调,现在来到这里,大家都是犯人,一样的身份。
“我现在最想念老婆”
记者:平日过来探望你的人多吗?
罗荫国:我的亲戚比较多,每个月都有人过来探望我。
记者:在这里,你最想念的人是谁?
罗荫国:我最想念我的老婆(罗荫国妻子也在服刑,判6年)。从我出事那天起到现在,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。现在每隔两三个月,我们会通一次信,互相安慰和鼓励。我感觉自己连累她了。
记者:有没有给年轻公务员的忠告?
罗荫国:现在年轻人想法都很多,也不一定会听我唠叨。对做人做事,他们都有自己的看法。
记者:对子女怎么教育?
罗荫国:他们现在都成人了。我只希望他们好好做人,踏实做事。从和他们的通信来看,我感到很欣慰,虽然有过悲伤,有过难过,但现在已经挺过来了,不会抬不起头来。现在,他们都没有固定工作。我儿子跟他表哥开个商店,做一些小生意。
记者:曾作为一名正厅级干部,你有特权吗?
罗荫国:连热水洗澡都没有,哪有什么特权。跟我住在一起的,有杀人犯、诈骗犯、强奸犯,我和每个普通犯人一样。监狱工作人员对我们(职务罪犯)的要求更加严格,一般犯人说的话,我们不能说,一般犯人干的事,我们不能干。
记者:哪些话不能说?哪些事不能做?
罗荫国:有些犯人觉得不满,就骂骂娘,我们不能骂,要注意影响。有些犯人素质不高,生活习惯不好,比如随时吐痰。我来这里从来没随地吐过痰,监狱领导也希望我们起到一些正面作用,毕竟都做过这么长时间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。
记者:你在这里服刑,有没有什么期望?
罗荫国:没有更多期望,也没有怎么想过未来。只想着,过一天就踏踏实实完成劳动改造任务,就算一天了。谁都想早点出去,但光想是没用的。
“妹妹第一句话问我有没被打”
记者:和想象中的监狱生活有什么不同?
朱育英:社会想象职务犯在监狱里像在天堂一样,家人却想象我们在这里像在地狱。妹妹来看我,第一句就问在监狱里有没有被打,因为在电视里看到的监狱都很暴力。妹妹看到我的柜子里还有鸡腿等零食,彻底改变了看法,感觉还可以。
记者:你在这里见到之前领导罗荫国,你“双规”与他有关,你现在有什么感觉?
朱育英:没什么特别感觉。我做过那些事情(向罗荫国受贿)就摆在那,怪不了别人。我和他(罗荫国)相处很融洽。
记者:在这里,你最想念的人是谁?
朱育英:最想念我的父母,他们80多岁。现在小孩都大了,老伴身体也好,我还是最挂念我的父母。
记者:你在监狱的空闲时间都在做什么?
朱育英:看书。原来工作的时候,看书机会很少,我现在看看历史书籍,还经常给监狱投稿,写写周围发生的事情。本来我想写本书,但已经剥夺了政治权利,后来就算了。
记者:你想过未来吗?
朱育英:我没有想过未来,也没有打算出去。我61岁了,也是病史19年的糖尿病患者。只要在这里过一天算一天。
【实地见闻】
警察走过
立马蹲地抱头
前日下午3时许,在车间里,罗荫国正埋头干活。警察走到身边,罗荫国本能地站起身,弯着腰,微笑示意。罗荫国说,刚开始入监做工曾把手磨破。而现在,他经常可以超额完成劳动任务。
在另一车间里,朱育英戴着老花镜做工。警察走到身边,他立马蹲下来,手举过头顶——这是监狱的行为规范。
“所有犯人的伙食都按照国家规定的标准,职务罪犯也不例外。”监狱长林映坤说。
在墙上公示了当日的菜单:早餐是馒头、榨菜和白粥;中餐是花生焖猪肉、炒空心菜;晚餐是丝瓜炒鸭、炒节瓜。
罗荫国说,“这里饭菜味道一般,不过我对吃不是特别讲究。”他每月零花钱不超过500元,多数用来买烟。床下有个塑料箱,里面摆着几本书。罗荫国的零花钱除买烟外,都买书了,他最近刚买了几百元钱的书。
在约15平方米的监舍,靠近铁门的下铺床位是罗荫国的。被褥叠得如豆腐块,三双鞋整齐地摆放在床下,床头是他写的话:“清净心看世界,欢喜心过生活。”在手抄本上,他写道:“高墙一小草,寂寞迎风雨。唯有羁人疾,惆怅独自知。”
阳江监狱关押了100多名职务犯,50岁占主体,多数患有高血压等慢性病。有19年糖尿病史的朱育英跟着大家出工参加劳动,临近午餐时会头晕无力。监狱特批他随身带几块饼干。说到这,原本滔滔不绝的朱育英哽咽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