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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A06版:深读周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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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8月1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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艰辛
比血透更累的75公里路

长期做血透,柯发财、廖武花、廖炳贵的手臂都形成了血管瘤
无论刮风下雨,林木才都要载着妻子去漳平做血透

躺上病床,柯发财熟练地伸出左手臂。这条手臂乍一看有些吓人,上面凸起了许多大小不同的肉球。

针扎进去,血液顺着弯弯曲曲的管子流进一台机器。又一次血透开始了,得4小时。

柯发财查出尿毒症已经9年。尿毒症即慢性肾衰竭的终末期,病人的肾无法过滤血液杂质、维持体液和电解质的平衡等。柯发财身边这台血透装置,相当于“体外的肾”,他要定期用这个“肾”把全身血液过滤一次。

这感觉不那么舒服,还会低血糖头晕。可最让柯发财疲惫的不是治疗过程,这个曾经的小老板已花光积蓄,可他最发愁的甚至也不是钱。

他住的华安县城,离这个“肾”有75公里远。县城的医院没有设备,他必须起早、搭车、转车到漳州市区,算好各种耽误时间的事,不能迟到。每隔两三天就要来一次。

“有时候会感觉,比透析更累的是这来回150公里路,时间和精力都耗上了,一路颠簸、摇晃,人都晃晕了。”

算起来,他为血透走的路,2年就能绕赤道一圈。

睡不踏实 怕去医院迟到

8月13日早晨6点,华安县城。天上罩着乌云,预报说有暴雨。

九龙江边一间贴着粉色墙纸的小出租房里,52岁的柯发财起床了。他有些谢顶,皮肤发黑。

又该去做血透了。上次做是2天以前,过了几十个小时,血液中的代谢物无法排出,他觉得肚子难受。

平时一到做血透的日子,就得操心路上的时间。得去漳州市区的医院做,离县城75公里。跟普通瞧病不一样,做血透是医院排好班的,迟到了,自己的治疗时间就得减少。

去市区有两种办法,要么搭私家车,得拼车,一人一次30块,来回60块;要么就去车站坐巴士,到漳州市区北环城路,再打一次摩的,来回也得差不多60块。而拼车,要给司机留时间;搭巴士转车,也很费时,所以5点就得起。

不过这天柯发财比较省心,因为去医院能搭到顺风车。他就多睡了一会儿。

7点,他收拾好,打算出发了。估摸着,血透做完,最早也得下午才能回华安,他往包里塞了一瓶牛奶,这样能省下一顿饭钱。

干不了活 老婆挣钱养家

柯发财要搭的车是病友李珠林开的。这部两三万块钱的小轿车已经很旧了,是李珠林得病后朋友借给他用的,方便他跑漳州市区的医院。但他也不是每次都借得到。

50岁的李珠林皮肤黝黑,和一般患者不同,他倒不至于十分消瘦,这得益于他发病前170斤的体重。两年前,他查出患尿毒症,至今瘦下了近40斤。

同样“瘦下”的还有积蓄。李珠林本来是一个竹凉席作坊的小老板,生活小康,可生了病之后,钱就只出没进。

柯发财也一样。他以前做瓷砖生意,在湖林村里可是个富裕户。但自从2006年查出尿毒症,做生意存下的钱一笔笔花光了,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现在是困难户了”。

他也不再是家里的顶梁柱。为了省下从老家到县城这段路费,去年,他女儿租来江边这间房子,粉色的墙纸也是她贴上的;柯发财的老婆留在老家务农,维持全家生计;在华安一中读书的儿子跟他一起住,柯发财能做的,除了给儿子做做饭外,就是去漳州做透析。

患病9年的柯发财已习惯独自去医院。李珠林则每次都由妻子刘成发陪着。

华安地处山区,到漳州市区走的是省道西港线。这条路沿九龙江北溪而建,路窄弯多,是漳州最为险峻的道路之一。

天气闷热,这辆“服役”了6年的小轿车,空调已经没作用了。李珠林出了些汗,一旁的妻子拿起纸巾,轻轻给他擦脸。

凑不来钱 很多病友只能熬

上午9点,柯发财和李珠林准时出现在正兴医院血透中心。

墙上贴着当天要做透析的病人名单。进血透室要换拖鞋,这里和手术室的环境要求是一样的。有空调,但不能开得太冷,一次小小的感冒,都会让尿毒症患者病情加重。

按照程序,医生给柯发财称体重,例行询问、登记。他们是今年年初才开始在这家新医院做血透的,不过跟护士们已经很熟了。

是李珠林介绍柯发财到正兴医院来的,因为这儿去年初才开业,病人少。而漳州市医院、解放军175医院等,人太多,太拥挤了。

两人躺上相邻的病床,护士很快连接好设备,按了几下按钮。液晶显示屏开始倒计4个小时,这一上午就得这么过了。

柯发财突然想起一个人,一个很久没看到的病友。

护士告诉他,那位病人的家里好像不拿钱给他做血透,他借得到钱才过来,借不到就熬着。

“这种病人都很苦。有的做了这次透析,不知道下一次的钱在哪里。”正兴医院血透中心护士长宗婷婷说,有的病人没按时来做透析,他们就知道,八成是凑不到钱。

他们也不可能找到固定的工作。做完透析,人会比较疲惫,而每周两三次的频率,更让他们被用人单位拒之门外。

正兴医院血透室副主任医师易惠萍说,这种病人摆脱血透,唯一的出路就是换肾。可是找到合适肾源的概率太低了,费用又很高,多数患者无力承担。“干我们这行的,有时候内心很焦灼。一旦停做血透,他们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”。

做完血透 晕着头驾车回家

血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。怎么消磨这4个小时,他们各有各的习惯。柯发财睡不着,也不想盯着手机,一般跟得空的护士聊聊天,跟病友拉拉家常。李珠林则习惯把手机架在病床上,借用医院的免费WiFi看电视剧。

9年中,柯发财呆过市区所有配备了血透设备的医院。跟护士闲聊时,他能顺口说出,哪家医院有几台血透机,有哪些护士给他留下深刻印象……

血透做了个把小时后,他们血糖降低了,都感到头晕。护士给他们送来馒头和鸡蛋补充体力,他们咬了几口,剩下的,打算当午餐。

下午1点15分,下起了瓢泼大雨。血透做完了,三人没有休息,开车回华安。

刚做完血透,李珠林的头因为低血糖还是晕晕的。他只能慢慢开。

担心安全问题,途中,海都记者帮忙开了一段。

山体滑坡 徒手刨出一条路

更艰难的是山上的病人。

湖林乡,几乎是华安最偏僻的乡镇,与龙岩漳平交界。在这里的岛濑村,46岁的廖武花和她59岁的叔叔廖炳贵,分别在5年前和3年前患上尿毒症。

廖武花的家在海拔500多米的半山腰。记者到达时,感觉气压有点低,头有点晕。

这幢两层楼高的水泥房里,家电只有电灯和烧水壶。

廖武花很清瘦、苍老。她的手臂上,有许多凸起的肉块,她说,那是长期做透析,血管硬化形成的血管瘤。

她老公林木才受的罪并不比她少。每次老婆做血透,他必须先骑摩托车,载她到山脚下,在那里等班车到华安县城,然后再转车,去漳州市区。这一趟,至少要花2.5个小时。

于是他让妻子到龙岩漳平去做血透,只需要花1.5小时。可最近,去漳平也麻烦,因为西港线在修路。

不过,跟这对患难夫妻曾经的遭遇相比,这都不算事了。

去年台风期间,山下往返漳平的班车停运了。血透不能停,还好,有摩托车。

“狂风骤雨,下山时前面的路几乎看不见,凭感觉开下山,这样一路开到漳平。回来时遇到山体滑坡,整条路堵住了,摩托车过不去,只好下来,用手把那些泥沙搬运开。折腾了半个小时,勉强弄出一条小通道,再慢慢推着车回家。整整花了4个小时,天又黑了,老婆又是病人,那种艰难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。”

还有一次班车停运,因为那天是大年初一。骑着摩托车上路,沿路都在放鞭炮,林木才心里很凄凉,但也要坚持住,“我不能倒下,我倒下她怎么办。”

林木才说,这条路,走得太辛苦,他的摩托车一个月要加满两箱油,一年要换两次轮胎。

廖炳贵更无助。他的几个女儿都出嫁了,老伴也不幸患上糖尿病,都无法劳作,医疗费靠几个女儿一起出。他连下山都成问题,如果正巧和侄女同一天做血透,林木才会一起接送,如果没碰上,就得提前在村子里到处求人带他下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