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的爱，说不出口；有的爱，不用说。

那个年年除夕都会站在古厝厨房大灶前煮一大锅长菜的奶奶，那个每年过年都忙得顾不上睡觉的老爸，那个在敬拜天公时总要念很长很长的信的老妈，他们从来都只会用年复一年的点滴行动，默默地爱着已经长大的我们。

为了“看见”身边的这许多人，羊年新春，我们推出了“爱在羊年”海都记者过年纪策划，以记者的亲历，讲述和过年有关、和爱有关的故事。

那个曾经嘲讽父亲的青年，过了这个年发现，原来父亲也会变老；那个虽然已经不认得孙女的阿奶，却还像以前那样为孙女留起了一盘她喜欢吃的牛肉……

从开篇的《父亲母亲》到今天的《家里家外》，16个小故事，16份不一样的爱。今天，我们的策划也将告一段落，最后的篇幅留给了家里家外那些和幸福有关的话题。

长菜

N张燕红

我老家在永春，大年三十的年夜饭，除了鱼、猪脚等常见食物外，还有一盆长菜，长菜是在除夕晚上才会与舌尖相逢的美味，也是我们区别于其他家庭的年味。

打从有记事开始，每年大年三十的白天，奶奶就会到自家的菜地里挑选几棵最大的芥菜，带回家里做长菜。要做长菜的芥菜不能用刀切，而是将一根根带着菜叶的菜梗剥开、洗净。

奶奶会在古厝的灶膛里添上一把火，放上一个大的铁锅烧水，待水烧开后，将一根根芥菜放进锅里面煮，绿色的芥菜在沸腾的水里慢慢变色，直到菜叶变成黄绿色，菜梗变成几乎透明的黄色时，长菜就煮熟了。

奶奶将这些煮好的菜捞出，放入煮好葱油的锅里翻炒几分钟，加盐再次翻炒，出锅，盛入摆好的三个大盆里，一碗爷爷奶奶自己吃，一碗分给我们家，一碗分给婶婶家。

每逢除夕，奶奶总是会重复做着这一道菜，每一年这道菜的味道总是没有变。虽然年夜饭的桌上食物众多，有的鲜腴有的脆爽，但长菜是最快被一扫而空的。

长菜的味道很简单，淡淡的葱油味混着些许辛辣的芥菜味，因为没有切，很长也很有嚼劲，吃起来很费劲。每次看我们毫无形象大口大口地吃着长菜，奶奶总会笑着说，这菜就是一头到肚子里一头还在嘴巴里，长吃常有，长长久久。每次听奶奶说这些话，我总希望时光能走得慢一些，再慢一些……

耄耋之年的奶奶，今年因受腿疾折磨，没有到地里摘菜，也就没法再煮长菜了，老妈接起了做长菜的任务。当我端着老妈做的长菜给奶奶吃时，“你妈煮的跟我煮的是一模一样的味道”。

长大的我一直在外工作，到处行走，也四处吃各种各样的食物，但烙印在舌尖上最美的味觉仍是来自家里的食物：是老妈每天早上熬的一锅白粥，是夏天亲手腌制的咸豇豆，是奶奶用一天时间炖煮的醋猪脚，是年年除夕奶奶站在古厝厨房大灶前煮熟的一大锅长菜……这些食物伴随我每一年的春花秋月，伴随着我与他们相处的韶华时光。

匆忙的过年

N陈丽娟

我家的过年和别人家不同，常常都是在匆忙中度过。

在莆田涵江区的一个山村，家里开着一家食杂店，还有一个小型的屠宰场。村里人口并不多，我家的店几乎成了附近的集散中心。

打从我记事起，每年腊月开始，家里特别忙。腊月廿七，屠宰场得多请七八个人帮忙，老爸老妈每天只睡不到5小时。小时候，不管风吹雨打，老爸在过年那几天，总是骑着一辆摩托车四处送货，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。

这样的忙碌，要一直持续到大年三十早上。祭祀、打扫、贴春联……几乎所有跟过年有关的活动，都在同一天内完成。我们闲了，可老爸还不能闲，春节结婚的人多，他得在除夕前给好几家送货。老爸一年真正休息的时间，也就正月初一和初二两天。

这个过年，我家食杂店的生意又是爆棚。大年三十，我还第一次陪老爸去送货。为了多挣点钱，这些年，老爸将生意做到了镇上的大半村庄。开着车，转一圈下来，也要半天的时间。在老爸结账时，我才意外发现，那个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老爸，竟然已经有了不少白头发。

爱烹饪的老爸，村里有人办喜事时，常常过去帮忙。这四五年，竟又成了他的兼职，不收分文，却乐此不疲。一开始，老妈和我们都不理解，后来才知道他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，老爸说认识的人多了，客人也就多了，自然可以带动家里的小生意。

其实，长大了才明白，老爸这么忙都是为了我和弟弟。一次无意中听到老爸和堂哥闲聊。原来，他还是遗憾于自己的中途辍学，“我自己实现不了的梦想，就让两个子女替我实现吧”。

记得我工作后的第一个过年，我只给老妈包了压岁钱。不料，老妈把我拉到一旁说，“你爸跟我碎碎念，怎么女儿从来都不给他也包个红包。”第二年，我也给老爸包了红包，他高兴得逢人便说，“我女儿长大了，给我包红包了”。

看老爸过年这么忙，我常嚷着让他不要再干了，要享点清福。老爸以前总是说，“等你弟大学毕业后，我就去学烹饪班。”可他还是食言了，现在又改口说，“等你弟买完房、结完婚吧”。

给天公的信

N陈冷冷

每年正月初九天公生，在晋江深沪老家的老妈都会摆上案桌，备上五果六斋祭拜天公。每次，老妈都要给天公念长长的信，信的内容大体是交代天公要帮忙办的各种麻烦事。

今年，因为怀胎九月待产没有回家过年，老妈坚持要来泉州市区帮我祭拜，“我来帮你们敬天公，顺便照顾你”。说到照顾，老妈很少能做一顿像样的饭，家务活也不会做，反倒我还得为老妈的到来忙前忙后，给她准备三餐，帮忙准备各种祭拜物品，还得陪她到处拜拜……

最要命的是，老妈睡眠早，凌晨四点就起床了，她总是忘记把自己的脚步声放轻，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在家里走来走去，听着那脚步声，我实在是睡不着。躺了两个小时，我索性起来给老妈做早饭，然后陪她聊天。

老妈一直不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女人，甚至是一个经常骂骂咧咧的小老太婆。我一直希望妈妈能和现实世界和解，内心能多一些安宁。这么想着，突然想到了和老妈聊天的话题。

“老妈，你只会给菩萨送贡品，然后就要求这要求那，你这是贿赂菩萨，菩萨又不是贪官。”老妈听了一笑。“你应该念念经，懂得经书里的道理，来，我给你念几段。”我这么一说，老妈神色里有点好奇。

“地藏经里说，遇恶口者，说眷属斗诤报。老妈你天天跟老爸吵架，你上辈子一定嘴巴不甜老骂人。”老妈听了有点不服，开始数落起老爸的各种不是。

“经上还说，如果一个人老是怨恨，下辈子会变得很丑陋。我看你也别管爸了，你少发脾气，下辈子才会漂亮呀！”听到会变丑，老妈脸上一阵紧张。看到老妈听得那么认真的样子，我觉得很满足，如果她真的听进去，能长些生活的智慧该有多好！

晨聊时光结束后，因为要上班，就让娃他爹陪着老妈去了开元寺拜天公。“上次三女儿冷冷度蜜月去马来西亚，坐飞机很危险，谢谢天公保佑。接下来冷冷要生产，求天公保佑她顺顺利利生产……”据说，老妈今年给天公念的信还是很长，一家六口外加女婿都要让天公保佑个遍。

小范

N兰京

“喂，你是……”腊月廿九，还在享受被窝温暖的我，被一个陌生电话吵醒。“你经常被家里要求去相亲吧？”迷迷糊糊的我顿时感觉哪里有点不舒服，懒懒地坐起，回了句“还好吧”。

那边不等我多说，“我呢，每年过年都要见四五个，本来今晚准备约你见面的，但考虑到都是喝酒抽烟的，不好。我们都在泉州，年后回泉州再见吧”。

“丫的，每年过年都要见四五个，我的过年也很忙，谁想和你见哦……”心里还没骂完的我，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。

回家过年第一天，就这样从一个相亲对象的电话开始了。起床后我了解到，这个打电话的是老妈同事赖阿姨介绍的，姓范，长汀人，还小我一岁，也在泉州工作。

面对这样的相亲专业户，我历来不放在心上，可大年三十早上，他又冒了出来。老妈说，小范父母要来家里坐坐，问我什么态度。

“可以，我无所谓啊！”我拿起衣服去阳台洗，半小时不到，小范、他爸、他叔就都来了。他们上楼时，我在阳台上看到了。人挺帅，很像我大学时的班长。

待他们进屋后一会儿，我才走回客厅。这时已是上午11点多了，新婚的堂姐夫妇，还有堂哥堂妹也在我家，准备中午吃团圆饭。一下子，客厅里坐着近10人。

我躲人似的站在沙发后，看着小范一家。他爸长得挺精神的，手腕上一串类似黄玉石的手链，无名指一个带翡翠的硕大戒指，一坐下就滔滔不绝，“儿子才毕业不久，工资就相当于我和他妈两个人的了，在泉州也买了房……”他还拿出手机给我爸看小范的工资短信。

小范穿着精神，衬衫加休闲裤，戴着眼镜，头发短直，有点不太自在地坐在他爸边上。不知不觉，已过了半小时左右。我走到厨房，听到赖阿姨向老妈抱怨，“年轻人见了面，交换下手机号就好，竟坐了这么久不肯走，我家还有客人呢”。

如赖阿姨所愿，中午12点，他们终于起身要走。这时，我才知道，他们来时带了两瓶茅台。老爸老妈连忙将酒一并送走。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小范的爸爸很介意，茅台最后留下了，但此后两家人都没再联系。

大年初一晚，我和小范聊起天，得知他原有个女友，但是家人不同意，所以开始不断让他出去相亲。他反觉得这样也好，老爸老妈也有事做，不会只顾玩手机……当晚，我就和老妈说，一定要让赖阿姨把茅台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