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半山鸿毅（福州）

福州话：潘莫掏摒去，着掏乞猪噇。

普通话：淘米水不要随便拿掉，要拿给猪喝。

语言是绕不开文化的。当我们试图了解某种语言的时候，我们实际上也在探究这种语言所反映的某种生产条件、生活方式以及种种文化观念。当我们与“潘”、“噇”之类的词汇相遇的时候，福州乡村地区传统的家庭饲养业等生产、生活方式，也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我们的视界，虽然这样的生产方式正与我们渐行渐远。

潘，普通话pān，福州音二读，姓氏、地名读pan，淘米水读pung。而潘字的本义，就是淘米水，《说文解字》讲得很明白：“潘，淅米汁也。”

摒，普通话bìng，福州音biǎng，指弃之不用，倒掉。

噇，普通话chuáng，福州音coung，读如床。古代特指大吃大喝。《康熙字典》引《玉篇》说：“噇，喫貌。”又引《集韵》说：“食无廉也。”在普通话中，这个动词已经像某种几乎灭绝的动物一样再也见不到了，但它在福州话中，却仍然是最常见的口语词汇。“噇”字主要用于亲昵地骂人，如，“汝噇恰饱了吧？”（你吃太饱撑着吧？）也用于骂动物贪吃，如“者发瘴，一顿会噇几桶”（这畜牲，一顿能吃几桶）。“噇”这个字眼，正因为它总是由颇为粗俗的人说出来，以至于被我们误以为这完全是一个无从书写的方言土语。你想不到的是，福州地区这些不怎么识字的粗人，一个个竟是《玉篇》、《集韵》的会发音的活字典！

反训是古汉语的一个特点，即一个字拥有恰好相反的两字释义，比如古汉语的“乱”字，既指混乱，也指治理；“扰”含纷扰、安宁二义，“臭”既指臭，也指香。同样，福州话中，“乞”兼乞求、给予二义，“生”有出生、死亡二指。如“我有饦掏乞汝”（我有东西给你），“老人上暝生去了”（老人家昨天去世了）。说福州话是古代中原汉语的“活化石”，绝不仅仅因为福州话中存在大量古代词汇，还因为福州话在字词释义、语法上，都往往是古代汉语的活版本。在语言上，福州人至今沐浴在悠悠古风之中——哪怕说的只是跟喂猪有关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