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半山鸿毅（福州）

福州话：毡条羽毯，不如我草荐䆍秆。

普通话：毡条羽毯，不如我稻秆编的草席荐子。

福州地处亚热带，水稻一年早晚两熟，稻秆虽不是什么稀罕物，却颇有用处。稻秆除了用来喂牛，当柴禾烧，在秋后的田野，成捆成捆的稻秆还被堆成一个个稻秆垛，到了冬天再一把火焚掉，草木灰就成了田里的肥料。此外，似乎半钱不值的稻秆，晒干后，还用来编织草荐，铺在席子下，既柔软又暖和。事实上，草荐正是过去福州乡村家家户户都有的床上用品。

荐，福州音zěng，就是席子下的草垫子。䆍，普通话lóng，福州音leüng，读如拢。《康熙字典》：“䆍，穧也”，指收割，又指割下来没有捆的农作物。稻秆，福州话仍用古语，称䆍秆”。

“毡条羽毯，不如我草荐䆍秆”这熟语，听起来挺像是一个穷人家的自我安慰。对于那些居贫贱却对富贵心向往之的人而言，这话确实是一种自我安慰。然而，自我安慰并非一种负面评价，事实上，它是一种跨文化的（不论什么国家以及历史文化背景）、人的个体在其社会生存中最基本的心理能力。如果一个人连自我安慰的能力都不具备，那么，当他某些方面处于劣势时，他的结局就是精神崩溃。自我安慰是阿Q的性格特征之一，但要是因此将自我安慰看作中国人的“国民性”，我们未免把鲁迅先生看得太浅薄了些。

对于另一些人而言，“毡条羽毯，不如我草荐䆍秆”表达的却是幸福感。在原始形态的“丛林法则”中，拥有名车豪宅，当然比一无所有要受人尊敬。但是，人类生活的另一个事实却是：个人的幸福感却几乎从来不与权力的大小、财富的多寡呈正相关。一个亿万富豪也可能一生都乞丐般地如饥似渴，好像下一个楼盘没开发他明天就会饿死似的；而一个家有几亩薄田的农夫，却可能一辈子都笑呵呵、乐悠悠的。过去，一辆新买的自行车就能让人幸福上半年，而如今，一辆新车能让人兴奋上半个月就不错了——你边上又冒出的许多牌子更响、配置更好的豪车，即使没使你妒火中烧，至少你的优越感早已荡然无存。“毡条羽毯，不如我草荐䆍秆”警示我们：人的幸福感取决于贪婪之心的强弱，取决于心灵是否为各种贪念所壅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