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郑剑文
有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极具视觉冲击力:近处是茂密的榕树,远处是巍峨的山峦,一条古道隐约地穿行在一片杨柳之间,一行长长的古牌坊蜿蜒而去,直抵远处的古城墙,两座古塔傲立城中,让人极易辨认出那是泉州古城。照片是1926年一个叫艾克的德国考古学家拍摄的。
厦门大学教授张星烺在《泉州访古记》中写道:“街中石牌楼甚多,难以枚举,皆表旌官吏功勋、士子学位及妇女节孝,驰车远望东门外石牌楼如森林状,诚壮观也。”泉州素有“坊林”之称,据清道光《晋江县志》记载,泉州古城内外共有牌坊399座,其中宋坊99座、明坊172座、清坊128座,凤山古道上就林立着140多座。
清源山东麓又叫东岳山,东岳山东西各有一低缓山坡向中倾斜,势如金凤展翅,故此地又名“凤山”。千百年来,在凤山脚下的古驿道边,留下太多关于泉州的传说。
它是泉州古八景之一的“凤山春晓”所在。“门前寒水青铜阙,林外晴峰紫帽孤。说得南坨通柳浪,依稀全是辋川图。”朱熹咏叹它的无边春色,国画大师李硕卿也画过《凤山春晓》,桃色嫣红,溪水萦绕,琼台楼阁,有蓬莱之意。
民居密集、商铺林立、车来车往,颇具闽南市井味,这是尚未拆迁时的凤山古道。1955年,东门外至凤山一带数十座牌坊被纳入拆除名单,这些牌坊大多是贞节牌坊,拆得特别彻底,那些刻有名人雅士题字的匾额大多被砸碎,以充作兴修农田水利的石料。
历史有时是该俯下身子来认知的。古驿道如今大都被各种建筑所侵占,很难辨认出原来的模样,只在施琅墓道碑附近可找到一段近百米的古道,以此标示古驿道的走向。古道西边曾发掘出的那些石础石槽,应是那座始建于唐初,号称“寺僧千人,陇田百顷”的泉州南少林遗址吧?古道东边曾发现的石柱石鼓,应是那座始建于盛唐,曾作为士大夫东行送别之所的七里庵石塔构件吧?而古道北边那座始建于南宋,号称“万山第一”的道教圣地东岳行宫也只剩主殿。
当文化成为碎片,关于文化的记忆就只能拼凑了。还好,急公尚义坊没有成为碎片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因工钱谈不拢,它得以侥幸保存下来。急公尚义坊建于公元1715年,是清康熙帝为表彰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的七世祖李森而建的,牌坊上“急公尚义”匾额还是康熙亲笔所题。牌坊为三重檐歇山顶楼阁式石建筑,是泉州石牌坊的代表之作。可以说,一座牌坊就是一个家族的丰碑,也是一座城市最为厚重的一张历史文化名片。假如,泉州古城内外那300多座古牌坊尚在,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叹为观止!我们肯定再不会为“地下看西安,地上看泉州”的后半句而底气不足了。站立了几个世纪的一百多座牌坊,那不就是一条悠长的历史走廊吗?
所幸,碎片化的记忆没有彻底消失,附近这一个个牌坊与一座座庙宇,都留在了故事里。泉州少林禅寺“三兴三焚”、七里庵里北宋名宦韩琦“避雨认母”、皇绩山上南宋丞相梁克家“五虎朝金狮”、凤山下江夏侯周德兴“铰刀剪芙蓉”……我仰望着古老的牌坊,古老的牌坊守望着这座城市。有些东西往往消失了才觉珍贵,变成碎片后才想修复,即便如此,还是值得庆幸,至少证明了文化的意识已经唤醒。
牌坊曾作为一种文化的标识屹立在岁月流水中,已经很多人不知道凤山古道曾存有那么多的古牌坊了。如今,凤山古道上正在兴建一个大型楼盘,我想,当效果图变为实物时,眼前的景色应不逊色于消失了的“凤山春晓”图吧。但愿如此!
(原文有删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