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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统五年(1913年)的正月初十,又收到了老乡林纾的一首诗,这是年前腊月二十九日以来他写的第三首诗了。从诗中可以看出,林纾近来有点郁闷,自严复去年秋天(1912年10月)辞去北京大学校长后,林纾便觉得在北大教书有点孤单,最近又受到章太炎的挖苦,更多了几分无趣。
腊月二十九日那天请他来我家,主要是一起品尝皇上赏赐的春卷。听说他的烦恼后,我就劝他别把章太炎的话太当回事,以后更要少惹这种人。章太炎一向恃才自傲,连自己的老师俞樾(俞平伯的曾祖父)都不放眼里,何况以小说成名的林纾?十几年后,士林皆夸王国维学问做得好时,唯有章太炎冷冷地说道:“王国维做学问是半路出家,基础都没打好,能有什么好学问?”至于写文章,章太炎认为最末流的文人才去写小说;最瞧不起的就是桐城派古文家,说吴汝纶还算入流,严复次差,林纾最差。章太炎认为,秦朝以前的文章写得最好,两汉次之,唐宋八大家更次之,再次就不值一提了。章太炎自己很喜欢在文章里镶嵌些现在很少有人看得懂的生僻字,以示师法先秦。有一回,林纾在自己的文章中批评了章太炎的这个特殊癖好,说者也许无心,听者却从此记下了仇。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时,章门弟子钱玄同和刘半农还记得这个仇,给林纾戴上了一顶“桐城谬种”的帽子,极尽取笑、戏弄之能事。
林纾小我4岁,光绪八年(1882年)中的举人,那一年福建的主考官是我的好朋友宝廷。林纾后来既没有考上进士也没有做官,以教书、翻译外国小说和写文章为生,如今除了兼着北大和五城书院等学校的课,还给京津两地的多家报纸写专栏,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北京《平报》上的政论专栏“铁笛亭琐记”,集中关注即将于下月召开的首届国会。
如此忙碌,一为需要赚钱养家,二为天生工作狂,后果是勤奋、多产却少有佳作,而且因为喜欢写通俗小说,文章格调高不起来,也难怪章太炎能挑出一堆他文章中的毛病。所以我提醒他“读书博塞等伤性,多文虽富君勿贪”。至于他的诗,早年学吴伟业,写得非常一般,近几年写诗大有长进,越写越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