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达夫是本色的雅人,有点颓废,文字处处露真性情。刚刚读了他的《住所的话》,大笑三场。它的大意是:自从在杭州落户以后,很有意在这里建一栋,地皮不必太大,房子不必太讲究,只要有一处可登高望远的高楼加三间平屋,但图书室、浴室、猫狗小舍、儿童嬉戏之处,不能没有。房子的四周要有回廊,房内的光线要足。周围要有院子、草地,有白沙铺的小路。
这样一处住所,在上世纪30年代,要价不高。郁达夫已算好了账——用两千元买地皮,用四千元当建筑费。碰巧,一位朋友晓得此事后,送了一块地给他。往下,他为筹措建筑费煞费心机。第一步,他在烟钱酒钱上省下一半,拿来买了许多奖券,可是连末奖也没中过。改吃坏烟坏酒,反而弄坏了身体。这位可爱的文人,并不隐瞒这一败兴事,朋友们听了,大笑之余,纷纷出谋划策。最妙之策是发自己的讣闻。
以郁氏当年在新文学界的名气,他的“死讯”,一定引起轰动,亲友函电交驰,以作哀悼,何消说得。吊唁必有奠仪;如果讣闻上标明只收现款,那么,进账一定不少。待到款子收齐,再在报章发表声明,以澄清这一“可喜的误会”,做点手脚,白金便可顺当地变为材料费和工钱。
不过,雅人毕竟有底线,明知各种邪门歪道,都难以采用。他选了十分稳妥的计策——买了《芥子堂》《三希堂》等画谱回来,开始学画。如果画得好,将来可靠卖画筹建房子的钱;如果画得不好,也尽可画上许多房子,挂在四壁,权当画饼。(苏童摘自《通辽日报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