驴叔说古

讲述福建人自己的来历

高健斌，行年四十。网名春风过驴耳，人称驴叔。1995年毕业于厦门大学考古专业，入福州市文物考古工作队。2011年后就职于福建博物院考古所。每周一为您趣说身边古事，讲述福建人自己的来历。

在闽越国的越繇王居股带着一班闽越贵族杀死余善投降汉朝后，闽越人的悲惨命运就开始了——大规模强制外迁的命运落到了他们的头上。

闽越人到底被迁到哪儿去了呢？

按照《史记·东越列传》的描述，“天子曰东越狭多阻，闽越悍，数反复，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间。”也就是说，闽越国亡国后，闽越老百姓被强制迁徙到了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江淮地区。《史记》中，并没有说明具体地点。而江淮地区包括现今江苏省的扬州、高邮、泰州、南通、盐城、淮安，以及安徽省的淮南、滁州、六安、合肥、安庆等地，地域广大。但翻检上述地区的地方志，只在民国版《盐城县志稿》（今江苏盐城）中有“汉武灭东越、闽越，徙其民江淮间”的记载。显然，该志作者认为盐城至少是闽越人迁徙至江淮间的目的地之一。不过从史料来源看，该作者只是因为盐城地处江淮间，所以引用《史记·东越列传》以证有其事，并没有其他证据。

文献中，能确定的位于江淮间的闽越人迁徙目的地，只有一处。越繇王居股杀余善降汉后，汉朝廷封居股为东成侯。按理居股不可能孤身前往封地，必然是带着部分闽越民众前往。而东成，即九江郡东城县，县治在今安徽定远县。正是位于江淮之间。

而除了江淮地区之外，文献中其实还有不少闽越人迁往了其他地区的记载。

按照《史记·东越列传》的记载，当时降汉的闽越贵族除了越繇王居股外，建成侯敖降汉后被封为开陵侯。开陵县治虽然无法确认，但该县属于汉临淮郡，临淮郡辖地大抵在今江苏中西部及安徽东北部一带，位于淮河以北。多军被封为无锡侯。无锡即今无锡市，地处长江以南。越衍侯吴阳被封为北石侯。北石属济南郡，地处今山东省，更是远离了江淮地区。推测当时汉廷之所以把部分闽越人迁往济南，应该是该地造近渤海，而闽越人善于造船航海，或与征讨朝鲜有关。

此外，在《汉书·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》中，有这样的记载：“蒲侯苏昌，以圉小吏捕反者故越王子邹起侯。”也就是说苏昌原来是淮阳国圉县（今河南省杞县南部圉镇）的小吏，因为捕获本地反叛汉朝的旧越国王子邹起，所以封侯。这个邹起，无疑是闽越王子。因为《史记·东越列传》中记载：“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，其先皆越王勾践之后也，姓驺氏。”邹驺相通。这说明，有部分闽越人曾经被迁至河南。

和上述闽越人被分散迁往各处可作对比的是，建元三年（公元前138年），被闽越国攻打后，东瓯国向汉朝请求举国内迁。汉朝廷同样将东瓯人迁至江淮间。但具体的措施是将东瓯王望封为广武侯，将其率领的四万余东瓯人集中安置于庐江郡（今安徽合肥一带）。看来汉朝对于闽越的彪悍与爱造反还真是心有忌惮。

那么，汉朝的这次强制外迁，是不是把全部的闽越人都迁走了呢？

文献中的答案是否定的。《宋书·州郡志》记载：“汉武帝世，东越反，灭之，徙其民于江淮间，后有遁逃山谷者颇出，立为冶县。”也就是说，当时有些闽越人在强制外迁时逃到了深山老林中，朝代变更后，再重新回到原来闽越国的统治区域。对于这一点，一千多年来，大家基本没有怀疑过。

但是，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，分子人类学被用于族群分析后，情况有了新的变化。根据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现代人类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对现代福建（含广东潮汕地区）各地区人群的Y染色体采样分析，现代福建人中体现百越成分的O1频率显得特别的低，而且这少量的O1频率应该不是闽越族留下的成分，而更可能是从广东和浙江重新流入的成分。与此同时，O3e这种汉藏语系人群的高频单倍群分布，在现代福建人与现代华北人中频率最高，而现代浙江人最低。更是揭示出现代福建人来自北方汉族的成分要远高于浙江。结合史料记载，在原百越居住区（上海、浙江、江西）内，只有闽越有过大规模的移民过程，而在这一弧形地带中，也恰恰在福建出现了O1单倍群的分布断层，这使我们不得不相信，汉武帝对闽越的强制移民政策是得到坚决贯彻执行的。而大家耳熟能详的东晋时期的衣冠南渡以及族谱中处处可见的“光州固始”移民，可能确实构成了现今福建人的主要人口来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