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蔡芳本(诗人,散文家)
一、灵山灵水
第一次上灵源山前,我对它一无所知。
很奇怪,我翻开许多文献,却极少发现对灵源山的摹写。
是灵源山没啥值得写吗?
应该不是,光“灵源”二字,我想就可大做文章。史书记载,“灵源”山在隋朝时称为灵盟山,唐代时候因为山势隆郁突出,高出东南众山之外,而且平展延伸四余里,因此又叫太平山。到宋代时,有人见山中时有源泉涌出,于是将山改为灵源山。
我不得不要佩服改山名的人啦。山名一改,山活水也活,文化含量加大了。灵源灵源,源是有灵的,明代时就有“鲤鱼戏水上天台”祀祷观音菩萨,灵感响应的故事,因此,清代建成的寺庙就取名叫“灵源禅寺”,供奉佛祖观音菩萨。
连鲤鱼都会祀敬观音佛祖,何况人呢?自清以来,“灵源寺”就一直香火旺盛,四里五乡的善男信女蜂拥而至,灵源山真正成了一座灵山。
“灵源”流入山下平畴,饮用千家万户,浇灌千丘万里,让一方百姓得享天泽,安居乐业,那就是灵水了,我想,灵源山下灵水村的得名恐怕是由此而来吧?
灵源与灵水,多么美妙诗化的名字。许多工厂在这里落地生根,晋江开发区选址在这块诗意的土地上,不应该是一种凑巧吧?
灵源生灵水,生生不息,汩汩而流。
二、诗山诗人
第一次登灵源是二十世纪的一个夜晚。这是一次诗歌的盛会。
我不知道,千古诗人林外那首脍炙人口的《题临安邸》是不是在灵源山写的,可我知道,这个千古诗人死后跟他的二世祖林知一同安葬在灵源山。奇怪的是,这个如此有名的诗人,却没有人考证出他的生平,没有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出生。也有后人说他是晋江人,晋江何地人呢,又实在说不出。我倒宁愿他就是灵水村人,我在想只有灵山灵水才能出如此杰出的诗人。
不论怎么说,他葬在灵源山,就跟灵源有关系了,有人说他浪迹江南钱塘,可他又怎会魂归故里呢?他是到死也舍不得家乡的山山水水呀!他的满腔诗情化作一腔忧国忧民的热血,一直流在有良心的爱国志士仁人之中。
因为林外,我对灵源山有了一些敬意。
灵源山它还是警世的山,醒世的山。
官潮州路总管,后寓晋江沙堤的元朝诗人王翰有一首写灵源的诗,我觉得很能概括我对灵源山的理解:
旭山照高岑,天风振远林。
不因沧海色,那识白云心。
瑶树吞香满,珠林积翠深。
坐看明月上,何处起潮音。
有评说,王翰的诗虽然貌似写景,却“沉郁顿挫”,“其慷慨激然之气”,“凛然足见其志节”。王翰不用说了,跟林外何其相似,寄情灵源山水,畅抒胸中块垒:“坐看明月上,何处起潮音”呢?
古人在问,今人也在问。
让我们站在灵源山上的望江石下,去问问山下的万家灯火吧!去问问远处苍茫的百折江流吧!
那一晚,我们薄被破席,就歇在灵源山上。却一夜未曾入睡。
因为林外,因为王翰,还因为观山赋诗的王慎中、陈让、苏浚、张瑞图等一代名人。
灵源山难道不应该称为诗山?
三、归去来兮
第二次上灵源山,也是夜里,我跟了一位摄影家和他的家人朋友。一行人在寺庙的大埕前,泡一壶清茶,说一些家常话,家国江山事都成了远去的幻影。
我惊奇地发现,原来灵源山还能让你因人而异生出各种心情。
乘着他们谈兴正浓,我与摄影家悄悄走入老和尚的禅房。老和尚正在默坐,我们不敢打扰,欲悄悄退出,没想到老和尚出声了:“施主留步。”油豆灯下,老和尚面色红润,白发银须。
他问:知道灵源吗?
我们答:不知。
他说:不知即为知。知者智也。灵源之灵,即心智,心智灵则源出也。凡事靠心,有心则万事可毕,无心则万事皆废。心平则气平,气平则事无不顺。
一番禅语似无深奥,仿佛时有所闻,但在这样的环境,这样的心境之下听来,却更觉醍醐灌顶。我不觉又记起王慎中的一首赠答诗:
家在深山非避秦,相寻正及桃花春。
近看道气眉气异,暗接心期语下亲。
受诗的人是广东长乐县知县吴希澄,他因不满老留司的贪赎无压,归隐灵源山。归隐后,吴希澄气也顺了,心也平了,语也亲了。家在深山,见到的都是满眼桃花春色了。
归隐不是一种逃避,在事不平理不顺的时候,寻找一个缓冲的地带,应该是一种很好的选择。归隐是需要勇气的。
我想,我什么时候也该归隐灵源的。
灵源应该可以接纳一切愿意归隐的人。
我到灵源来寻找“桃花春”,寻找诗的灵感。来弥补我对灵源的欠账。我不想勒刻于石,我只是想一还心愿。
我来灵源几次,都未能写出一首灵源的诗,好在前人都替我写了。
好在因为前人的诗,灵源就更灵了。(原文有删减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