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半山鸿毅（福州）

福州话：公式下埗其船囝，汝爹汝妳今旦来讨汝喽。

普通话：在码头边的小船上，你爸爸妈妈今天来找你啦。

这是我小时候祖母逗我哄我的一句话，却被我完全认了真，并引发一段故事。按惯例，对福州话的语词作个注音释义：码头，福州话说“埗头”。埗，古同“埠”，码头，普通话bù，福州音do，读如道。《正字通》说：“埗，舶船埠头。”《通雅》说：“埠头，水濒也。又笼货物积贩商泊之所。”一些地方石头筑成的防风堰兼作码头，叫“公式下埗”。公式，公式磹，福州音lǎntàn，石头。爸爸妈妈，福州许多乡村地区叫“依爹依妳”，爹音diā，妳与礼音近。

上学之前，我一直随父母在外地的机关生活，说一口普通话，也会几句“半咸淡的福州平话”。回老家后，最大的麻烦，还不是闹了些把《福建日报》说成“福建肉包”之类的笑话，而是我发现，全村唯独我有“爸爸妈妈”，可人人都有的“依爹依妳”，偏我没有。向祖母投诉，并要求她赔偿。祖母说了一通大意如下的话：你爹妳是曲蹄姆（水上疍人），他们将你放在我厝门口，开船走啦！不过你不要急，每月初一十五，他们的船都会停泊在咱村的公式下埗边上。别忘啦，到时候要多拿些番薯米送你爹你妳哦！

这之后，我开始往一只军用挎包里头装番薯米。终于有一天，我背着挎包往公式下埗跑。埗边果然泊着一艘连家船，“依爹”光着膀子，“依妳”的髻上包着一块花格布。他们一听我的来意就笑了，皮肤黝黑的“依爹”刚把我掇到摇摇晃晃的船上，船篷里又冒出一个笑嘻嘻的小哥哥。

那天，直到他们的船离开了，我还赖着不走，要跟他们到海上去，小哥哥也拽着不让我走。那“依爹”只好硬把我一把抱到埗上，在我的脖子上挂了一串黄花鲞。我站在岸上，哭着朝离开的连家船“依爹依妳”地叫，他们似乎心里也不好受，也大声叫着：妮囝囝，我们还要回来看你的！

在将近半个世纪漫漫时光之后，我的曲蹄姆依爹依妳，还有我的小哥哥，如今，你们在哪里？你们还记得我吗？你们过得都好吗？